珠穆朗玛峰，山民口中的“大地之母”。

人类对珠峰的征服之旅，从二十世纪上半叶开始。1953年5月29日11时30分，新西兰人埃德蒙·希拉里和尼泊尔人丹增·诺尔盖，成为首次被记录的珠峰征服者。

据华盛顿大学的一项研究统计显示，截至2019年春季，已有4346人到达珠穆朗玛峰顶峰。另据斯洛文尼亚Amigo探险机构数据统计，截至2022年，已有6098人登顶珠穆朗玛峰，共登顶约11346次。

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中。

2023年5月23日，我国13名科考队员再次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这是我国珠峰科考继2022年之后再次突破8000米以上海拔高度。

从1922年人类第一次尝试攀登珠峰起，到1953年第一次登顶，再到70年后的今天，人类的好奇心仍不断冲胀着，前赴后继，向上攀爬，“因为它就在那里”。

这是在海拔6000米左右高空拍摄的珠穆朗玛峰（2023年5月26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孙非 摄

“第一次”的尝试

“当我们沿着山脊的左边继续抬脚时，我们真的已经相当累了。”新西兰登山家埃德蒙·希拉里说,“我抬头向右看去，我想在我上方大约40英尺（12.192米）处有一个圆形的雪坡。然后，我又用冰斧在这个雪坡上直接敲了几下，之后，丹增和我就站在了珠峰顶上。”

这座山民口中的“大地之母”到底有多高？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以著名地理学家林超为代表的学者便指出，有史可查的证据显示，世界上首次对珠峰进行测绘的是中国人。

公元1715年前后，清政府从北京派出理藩院主事胜住等人，专程进入西藏进行测绘，这是我国首次用现代技术进行测量并绘制。在《皇舆全览图》上，珠峰以山形符号被标出，定名为“朱母郎马阿林”。

二十世纪上半叶，英国、瑞士、法国等国家多次对珠峰进行探险，但未有高度数据公布。1952年到1954年，印度测量局征得尼泊尔同意，把三角测量推进到尼泊尔境内，最后得出珠峰高程为8847.6米。

受测量技术等因素影响，世界各国对珠峰高程数据的认定并不完全相同。例如美国测得的数字为8850米，但这一数据并不为中国等国家承认。

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央人民政府便提出了“精确测量珠峰高度，绘制珠峰地区地形图”的要求。1975年和2005年，我国两次成功测定，并将数据对外发布。

1975年，我国测绘队员精确测得珠峰海拔高程为8848.13米，正式对外发布，并获得国际社会认可。

人类对珠峰的挑战，则始于1921年。

1921年，英国登山队首次从中国西藏境内攀登珠峰，他们宣称到达的高度是6985米，英国探险家乔治·马洛里在此次探险中绘制出了珠峰北线的地图。

在这次探险之后，马洛里在回答“为什么要攀登珠穆朗玛峰”的问题时，留下了那句名言：“因为它就在那里”。

1922年，英国登山队曾尝试登顶，但未能成功。

同年6月3日，马洛里等人再次组队，并带上14个夏尔巴人（山地民族，散居在喜马拉雅山两侧，主要在尼泊尔，少数散居于中国、印度和不丹），从北坡出发。

6月7日，这支队伍穿过了北部的冰雪斜坡，把17人的队伍分成四组，冒着极大的风险前行。在到达8225米的高度时，队伍遭遇雪崩，最终造成7个夏尔巴人死亡，攀登任务随即终止。

这也是珠峰第一次有人员死亡报告。

1924年8月6日，英国登山队再次沿北侧路线攀登，当登山队到达北坡“第二台阶”下边的8572米附近时，其余队员因氧气不足而被迫下山，队员乔治·马洛里和安德鲁·欧文则继续前进。

在离开8572米附近的高处营地后，两人消失于队员视线，而后一去不返，成为世界登山史上的“马欧之谜”。直到1999年，马洛里的尸体才被珠峰攀登者发现。

1921年到1952年之间，10个尝试登顶珠峰的探险队均失败而归。

有史以来第一次成功登顶珠峰的人，是新西兰登山家埃德蒙·希拉里和夏尔巴人、希拉里的藏族向导丹增·诺尔盖。他们于1953年成功登顶珠峰，并共同保持着这项纪录。

1953年，英国探险队计划进行三次登顶尝试，每次两名登山者。第一队的两名队员，使用闭路氧气装置，首次登上了8750米的南峰，距离最后的峰顶只有100米。但由于氧气设备问题和缺乏时间，无法再进一步。

两天后，另一对攀登者进行了第二次尝试。当他们到达珠峰南坡的第二道关卡洛子壁时，随行的夏尔巴人由于过度疲劳开始打退堂鼓，新西兰人埃德蒙·希拉里和尼泊尔人丹增·诺尔盖则继续冲顶。

1953年5月29日11时30分左右，时年33岁的埃德蒙·希拉里和丹增·诺尔盖成功把人类的脚印留在珠穆朗玛峰顶。

登顶后，希拉里还为诺尔盖拍下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因为记录了人类首次登上珠峰而闻名世界。照片中的诺尔盖站在顶峰，手里举着一块冰。

诺尔盖回忆当年登顶的情景时说：“我看到了前所未有、今后也不会再看到的景象，这种感觉既美好又恐怖。当然恐惧不是我当时唯一的感觉，我太热爱这座雪山了！对于我来说，峰顶上所见到的不仅是岩石和冰，所有的一切都是温暖的、富有生气的。”

5月23日12时30分许，2023年珠峰科考13名登顶队员成功登顶地球之巅珠穆朗玛峰。这是我国珠峰科考继2022年之后，再次突破8000米以上海拔高度。新华社特约记者 拉巴 摄

19条攀登路线

在70年的珠峰攀登史上，探险者们总共发现并开创了19条攀登路线。而珠穆朗玛峰的主要登山路线则有两条：尼泊尔的东南山脊和中国西藏的北山脊。

虽然北山脊的路线较短，但直到今天，大多数登山者都选择东南山脊的路线，因为在攀登技术上更为容易。这也是希拉里和诺尔盖成功登顶的路线。

东北侧山脊也被称为珠峰的北坡，这条线路更具挑战性，因为天气条件可能更恶劣，营地位于更高的海拔，也无法使用直升机进行救援行动。

英国登山者一直尝试从北坡“征服”珠峰。在经历了七次失败以后，他们放弃了，并称想从北坡攀登这座“连鸟也无法飞过”的山峰，几乎是“不可能的”，甚至把珠穆朗玛峰北坡称作是“不可攀援的路线”“死亡的路线”。

而这条“不可攀援”的路线，在1960年见证了三名中国人的登顶。

1960年2月，中国珠穆朗玛峰登山队正式成立，全队共有队员214人。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其中女队员11名，藏族队员占三分之一，全队平均年龄为24岁。

当年5月24日12时许，经过多轮筛选和尝试后，登山队的一支突击队抵达珠峰8680米处，由队员王富洲、刘连满、屈银华、贡布等人组成。

1960年5月29日，新华社记者郭超人在《红旗插上了珠穆朗玛峰》一文中记录道：在相对高约30米的“第二台阶”，有一段4米高的垂直峭壁，4名队员轮番尝试也无法通过。最后，曾为哈尔滨电机厂消防队员的刘连满，提出用消防队常用的搭人梯方法，由屈银华脱掉高山靴与鸭绒袜，站在刘连满肩头，王富洲、贡布在两边扶住刘连满站稳，屈银华在峭壁上打入冰锥，穿上保险绳。最终，四人花费了5个小时才登上“第二台阶”。刘连满也在这个过程中耗尽体力，登顶突击队长王富洲决定把刘连满安置在避风的大石头下，其余3人连夜向顶峰前进。

行至8800米高度时，3人的氧气瓶基本耗尽。

5月25日凌晨4点20分，王富洲、贡布、屈银华3人登上峰顶，停留15分钟，在峰顶留下了20厘米高的毛主席半身石膏像、国旗与字条。

从顶峰撤下的过程中，屈银华的意识已经陷入半模糊，但坚持走回8500米营地。他曾回忆：“我的脚早已经不听使唤了。感觉再踩下去，就会碎了似的。等到6400米营地的时候，脚再也走不动了。由于脚和鞋已经冻上，只能用剪刀把鞋剪坏，才把双脚取出来。”

脱下高山靴第一个登上垂直岩壁的屈银华，后来因为严重冻伤被锯掉了后脚跟和脚趾。

此次中国珠穆朗玛峰登山队的登顶远征，是人类首次从珠峰北坡攀登成功的一次远征，也是中国人首次登顶珠穆朗玛峰。

自1953年人类登顶珠峰起，70年里，越来越多来自不同国家的登山者前赴后继地踏上珠峰的征程。

1975年5月16日，由15名日本妇女组成的日本女子登山队沿南坡传统路线攀登珠峰。最终，副队长田部井淳子成为队里唯一一位，也是全世界首位登顶珠峰的女性。

1980年8月20日，意大利的莱因霍尔德·梅斯纳尔成为第一个独自登顶的人。同年，来自波兰的两位登山家维里克斯基和列舍克·奇希完成了首次在冬季登顶珠穆朗玛峰。

1988年，由美国——新西兰国际探险队开创极度艰难和危险的东壁路线，并由此登顶。同年，中、日、尼三国联合登山队创下从南、北两坡双跨并会师顶峰的壮举。

2008年5月8日，北京奥运火炬接力珠峰传递登山队成功登顶珠峰。这次登山行动创造了一项新的更高的世界登山纪录：北京奥运火炬接力珠峰传递登山队5名队员高举奥运火炬，把百年奥运圣火第一次传递到地球之巅。

这是2023年5月11日日落时分拍摄的珠穆朗玛峰（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孙非 摄

“迷人而又致命”

攀登珠峰，被称作是一项“迷人而又致命的”运动。

喜马拉雅数据库(HDB)2021年公布的数据显示，从1921年到2021年，共有305人因攀登珠峰而死亡。

其中，1996年的登山季，有16人在攀登珠穆朗玛峰时死亡。仅在当年5月10日这一天，就有8名登山者在一场风暴中死亡。

据《斯坦福大学杂志》报道，2015年4月25日，尼泊尔的廓尔喀地震引发了珠穆朗玛峰的雪崩，造成22人死亡，是珠峰有史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天。

华盛顿大学的数据显示，自二十世纪90年代以来，至2020年，珠峰攀登者每年的死亡率保持在1%左右。

据《生活科学》此前报道，随着气候变化导致的冰层持续融化，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尸体被找到。

过往大量经历都揭示，山上的冰雪随时可能造成雪崩等致命的险情，加上恶劣的天气条件，适合登山的季节有限。

绝大多数登山者都选择在春季，也就是4月至5月期间进行探险活动。在大多数情况下，攀登珠穆朗玛峰总共需要10周的时间，其中3周至6周用于徒步前往营地，4周至7周用于在山的较高部分进行攀登。

但最大的危险是海拔。珠峰海拔8000米以上的地区，又被称为“死亡地带”——登山者如果长期待在这个区域，就会出现高原反应，甚至脑部肿胀。大多数登山者不习惯高海拔和低氧气含量，依赖瓶装氧气。

据华盛顿大学一项珠峰攀登研究显示，攀登者多数在攀爬过程中遇难，但也有在徒步前往大本营时就发生意外，而最常见的死亡原因是AMS（急性高原病）、危险的山路和地形、天气不足、缺乏准备和信息，以及遭遇如雪崩等自然灾害。

“珠穆朗玛峰仍然是一座非常危险的山峰，攀登它永远不会像是公园里的散步，因为它远远超过了大多数人所能做到的极限，”华盛顿大学生物学荣誉教授雷蒙德·休伊说。

为何如此艰险困难，人类仍要攀登珠峰？问题并没有标准答案。

《珠峰史诗》一书中曾写道：“当我们看到一座山的时候，我们迟早都会被努力达到它的顶峰的欲望所驱使。但是更主要的是因为山对我们形成了挑战。我们必须通过和它的较量来显示我们能够到达山顶。正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但是确实没有任何一座山比眼前这座珠峰更高了。”

今年是人类首次登顶珠峰70周年。2023年5月18日上午，一支从北坡攀登珠峰的民间登山队从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出发，开始向珠峰峰顶攀登。新华社记者 晋美多吉 摄

步履不停

自1960年登顶之后，中国人探索珠峰的脚步也从未停下。

在首次登顶珠峰15年后，1975年，中国登山队又一次向珠穆朗玛峰发起挑战。

中国第二支登山队进驻珠峰脚下。最后，9名队员在1975年5月27日下午2时30分登上巅峰，藏族女队员潘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从北侧登顶成功的女性。

这也是人类测绘史上首次将觇标带至珠峰峰顶，测得珠峰8848.13米的高度数据。

在这次登顶过程中，中国登山队员们在第二阶梯的岩壁上架起了一道近6米高的金属梯。自那以后，各国登山者路过这里，都会借助这架金属梯，登上原本异常险峻的垂直岩壁。这座帮助无数攀登者完成梦想的金属梯，也被称作“中国梯”。

2005年，国家测绘局组织了珠峰高程测量队，使用意大利雪深雷达设备，首次在珠峰高程测量中尝试测量峰顶冰雪高度，测得珠峰峰顶岩石面海拔高度为8844.43米，而此前1975年中国登山队公布的珠峰高程数据8848.13米则停止使用。

2020年，中国和尼泊尔首次联合构建了珠峰地区全球高程基准。中国测量登山队于5月27日登顶珠峰，此次峰顶的GNSS测量（全球导航卫星系统）首次依托中国自主研发的北斗卫星导航系统，开创了人类在珠峰峰顶开展重力测量的先河。

青藏高原被科学界称作“天然实验室”，而珠峰及其附近地区被看作是等待探索的宝藏之地。

据媒体报道，聚焦“亚洲水塔”变化是2023年“巅峰使命”珠峰科考五个科考方向之一。今年，中国科考队员将继续对珠峰冰川做检查，包括使用三维激光扫描和无人机飞行等技术，持续关注珠峰冰川的变化。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珠峰的登顶也叫登山科考，登山是第一目标，科考工作能做多少做多少。”第二次青藏科考队队长、中国科学院院士姚檀栋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珠峰科考已实现从“我要征服”到“我要了解你”的思路转变，青藏高原正成为科学考察研究的“新高地”。他表示，近二三十年来在国家重大基础研究项目的支持下，我国在冰川变化、气候变化、生态变迁等领域的科学研究，已在国际上处于第一方阵。

今年5月23日12时30分许，我国13名科考队员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在人类首次登顶珠峰70周年之际，我国珠峰科考继2022年之后再次突破8000米以上海拔高度。

多次问鼎高峰之巅的中国登山队队长王勇峰曾说，“每次下山后，地面上的每一棵绿草都让我感动。有时，我真想紧紧拥抱一棵大树；有时，我甚至觉得在街上骑自行车的人是幸福的。生命最可贵，平安最幸福。经受的死亡考验越多，我对此的感受便越真切。”

而人类向珠峰发起的挑战，仍在不断继续。

资料来源：新华社、中科院地质研究所、央视网、华盛顿大学新闻网、《斯坦福大学杂志》

新京报记者 周思雅 编辑 袁国礼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