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初，许久没有网购的消费者王女士忽然收到了一个"神秘"快递。包裹里只有一张纸，标题写着：谋事退费公告。

心中生疑的王女士，将"公告"内容发到了抖音，瞬间引起不少共鸣。"谋事退费的事情已经被骗子盯上了"。随着越来越多人加入谋事维权队伍，骗子也越来越多。而谋事卷入的"AI图文带货课程"退费风波，则要从课程本身"货不对板"说起。

以谋事"AI图文带货课程"为代表，短视频平台上各种AI培训课五花八门，不少消费者在购买"亲测"之后在网络平台上发起投诉，主要集中在这些课程存在虚假宣传、诱导消费、霸王条款的情况。

当AI遇上图文带货

消费者小唐就是维权队伍的一员，不过当事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她母亲。在黑猫投诉上发起维权后的小唐向北京商报记者反映："当时谋事承诺他们发什么，会员跟着他发就行，但事实上需要自己操作的东西很多，远没有主播说的那么简单。"

随后，北京商报记者按小唐的提示，以"谋事"为关键词在黑猫投诉上搜索，结果显示有2192条投诉包含这一搜索词，内容大多集中在虚假宣传、诱导消费、霸王条款等方面，近期的投诉也多指向价值1980元的"AI图文带货"课。

其中一条集体投诉的内容被多次引用，并理出了几条具体细节，如谋事承诺课程会有老师1对1亲自指导，结果并没有履行该项责任；承诺素材已经加工，拿来即用，结果只有单个平台才能用，且素材内容非常少，其他都要自己加工；课程质量差，学员实际难以操作，根本不是主播说的1个小时能完成的事情等。

北京商报记者添加谋事文化企业号"助理-小爱"微信后，几乎每天的18时58分左右，对方都会发来一条"直播"链接，"靠谱的人工智能图文带货""趁开年大流量搞一波，今年打个翻身仗"等话术充满诱惑性。点开链接，主播"玉姐"背后的巨大显示屏上，满屏只有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两个字——"搞钱"。

主播"玉姐"口若悬河："如果说之前的风口你全都错过了，没关系，当下的风口就是AI图文带货，抓住了你一样能赚钱""为了快速拿到结果，我给你两个法宝直接拿去用，一个是人工智能工具，另一个是爆款供应链链接"……

那些不断滚动的"老师厉害""老师怎么才能跟你干"等评论，也让人一时难辨真假。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卖课，原价2980元限时优惠价1980元的"AI图文带货"课。

记者全程围观了一场"玉姐"的"直播"后也发现，该主播确实曾提到，"一周的直播课，每天都有老师带着你做""学一周直接开干""我们会安排专属的陪跑老师24天陪着大家做，遇到问题专属的陪跑老师马上帮助处理解决""一年内免费复训，教会为止"。

北京商报记者通过多方面信息综合了解到，"AI图文带货"课程共包含"图文带货""玩转抖音小店""名嘴口播课【专属课】"三方面内容。消费者完成支付解锁"图文带货"课程后，页面上方会显示一个"商品库"入口。"商品库"页面内展示诸多商品的同时，也会展示不同商品的佣金百分比和完成一单大约赚取的费用。

陈女士也购买了谋事的"1980图文课"，不过她通过自己的强势交涉成功拿回了退款。陈女士对北京商报记者表示，她在实操过程中发现，"图文直播课程"背后，谋事其实扮演了一个分销商的角色。

谋事与一些品牌谈下合作商品，将商品链接进行分销从中赚取提成。消费者购买"课程"进行带货后，其实就变成了谋事的"下线"，会员分享的商品链接也就是谋事的分销链接，而商品库中的商品图片，自然也不是AI图片。

"首先这些图都是商品实拍图，其次主播宣称的一次生成几百张图也与实际情况不符。更重要的是，主播展示的拼图等功能，实际上用到的是美图旗下的‘美图设计室’App中的一项收费功能，也只能对图片做简单的拼图及添加文字处理。"陈女士说。

这就引发了最为关键的问题：不论是直接拿谋事商品库中的商品图进行展示，还是通过"美图设计室"进行加工，内容一经发送，通常就会收到抖音平台非原创的提示，"这就说明这些图片已经被很多人发过了，或者点赞量已经很高了，过不了原创风险就很高"。

北京商报记者发现，在"直播"中，主播"玉姐"介绍谋事人工智能工具时确实曾提到，可以帮助学员"批量生成精美图片，几百上千张直接拿去发，不存在重复，不用担心"。

谋事App的主体为杭州谋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天眼查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21年1月，人员规模小于50人，参保人数30人。经营范围包括出版物互联网销售、第一类增值电信业务、电视剧发行、广播电视节目制作经营、网络文化经营等。

就是否向消费者提示过诈骗信息以及如何回应消费者反映的虚假宣传等问题，北京商报记者曾在3个时间段拨打该公司电话，但始终未有人接听。3月6日，北京商报记者成功访问谋事的官方网站。但3月8日开始，记者发现，谋事官网已显示"403 Forbidden"。

短视频平台广撒网

不同于"AI图文带货"，消费者李女士则一脚踩进了"AI绘画课程"的深坑。

近日，李女士也向北京商报记者反映，她正遭遇"AI绘画课程"退费难的情况。

最初，李女士只是在视频号上刷到了"AI人脉姐"的直播，"没有基础的人一样可以学""只要肯学都能学会"等类似话术营造出的轻易感，结合"某某做这个月入多少"的例子，让她心动。于是李女士以9.9元的价格购买了原价48.9元的"人脉姐AI特训视频课"。

"我觉得9块9也没什么，就下单听了一下，直播讲了很多例子，大体就是学员买了这个课程之后一个月赚了多少钱，两三天的直播后就开始卖课了，还说什么原价4999的课程今天优惠2000元，不买的话优惠券就过期了之类的"，李女士回忆说。

最终，李女士又花费2999元，在公众号"小智AI科技"购买了一套课程，内容包括"人工智能大师课""小智AI启蒙实操视频课""人脉姐AI特训视频课"三部分。

李女士随机点开了"人工智能大师课"中的"Stable Diffusion实战精英"内容展示给北京商报记者，"Stable Diffusion的几种部署方式""web ui页面布局""什么是vae"等内容让人眼花缭乱。

"课程并不像主播说的那样，如果没有一点基础的话，学起来非常困难。"李女士补充说："一开始主播只强调这个很简单，但很多人并不了解学的到底是什么软件，直到买了课程才发现，这个软件使用要登录外网，又要买会员。而且对方承诺送的软件，其实本身就是免费的，小智教的只是如何注册而已。"

后来，李女士以课程承诺送工具，但其实需要自己注册、自己购买会员，类似课程淘宝只要几块钱等理由要求小智AI科技退款，但对方以超过7天退款时限、开通的是小智智能助手一年年度会员，上面接入了ChatGPT和Midjourney，技术老师已部署好AI工具，ChatGPT3.5和Stable Diffusion均免费，小智课程比淘宝课程内容更全面等为由拒绝了退款要求。

北京商报记者发现，"小智AI科技"关联主体为福州小智未来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小智未来"）。天眼查显示，小智未来成立于2023年5月。2023年11月，该公司完成近500万天使轮融资。

北京商报记者尝试通过官网咨询热线及客服等方式联系小智未来，均未获得小智未来的回应。

在与多名消费者沟通并亲自尝试后，北京商报记者也发现，类似课程的销售呈现出了高度的套路性，基本遵循着抖音、视频号等平台"撒网"，微信"轰炸式宣传"再到特定App完成"收割"的三连跳。

仅在最初的撒网阶段，一旦消费者表现出对那些造富神话的倾向，又会被平台算法精准拿捏，进而卷进同类内容的"包围"，逃无可逃。

北京商报记者曾在抖音搜索过相关内容，此后平台便开始密集为记者推送类似视频。三分钟内，抖音先后给记者推送了"刷子哥（AI图文带货）"及"黄磊有线索（小号）"两个账号的直播内容，下方点击"听课"后，均跳转到微信添加谋事文化的企业账号"助理"。

除了"直播"链接外，该助理还不断提及"今天之后再想报名承诺的各种福利就没有了""上周群里有个同学发布的第二个作品播放量就突破一万""再说也不贵，花呗或者信用卡都可以分期"等内容。

虚假宣传还是割韭菜

事实上，在与北京商报记者沟通过的多名消费者中，能清晰理出机构"货不对板""虚假宣传"具体在哪的人并不多。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王鹏对北京商报记者提到，知识付费和割韭菜的边界主要在于课程内容的真实性、价值和宣传的一致性。如果课程内容虚假、价值低或与宣传严重不符，则可能被视为割韭菜。

但围绕着"值不值"的问题，买卖双方的判断差异也往往是知识付费纠纷的关键所在。对此，王鹏表示，这其实是商品经济学中经常遇到的问题，知识付费领域的课程同样也可以被认为是一个一般商品，因此对于值不值的判定，并不是无解的。

首先可以采用市场法进行比较，即市面上类似课程的价格以及同类商品的口碑进行比较。第二是公众评议法，即大多数用户是否认为课程"买亏了"，如果绝大多数用户都有这种感觉，即便是少量铁粉的认证也无法证明其价值。最后是专家法，即通过相关专业机构、行业协会或平台方专家进行评判。

但王鹏也提到，在知识付费领域的具体操作层面，针对具体个案，可能确实存在无法准确界定价值的情况。

从法律层面，北京卓纬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孙志峰表示，有关禁止虚假宣传的法律规定见诸于多个法律法规及规范性文件，比如《广告法》《反不正当竞争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产品质量法》等。但规定确实比较选择性和笼统，在个案中容易产生争议。

据介绍，虚假宣传一般分为两种情形，一是内容虚假的宣传，二是容易引人误解的宣传。经营者如果以虚构事实的方式进行宣传和广告，属于典型的虚假宣传。

但如果宣传内容中使用以偏概全、含糊不清、有多重语义的表述，或者表述虽为真实，但仅陈述了部分事实，却使消费者对商品或服务的真实情况产生错误的理解或判断，属于引人误解的宣传，也是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禁止的行为。

那些月入几万的"赚钱神话"，很有可能就是虚假宣传的典型表现。以谋事直播中的"海扬老师"为例，在其展示的内测学员案例中，1个月赚6.8万、7天赚1万的标签异常醒目。但截图中，具体账号的名称等信息均被打码。而谋事所谓的"直播"，实质上也是录播。

孙志峰表示，这种举例可能就属于虚构事实的虚假宣传。当记者提及消费者通常无法准确判断案例是否真实存在的情况时，孙志峰解释称，举证责任在经营者。

孙志峰建议消费者，高度重视与培训机构的培训合同的具体约定，包括售后、合同解除在内的约定越明确具体，越有利于消费者权益保护。同时建议留存好培训前中后的相应证据，方便维权。

北京商报公司调查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