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差犯罪剧《新生》近日持续登顶话题榜,飞快的节奏与持续高能的层层反转,令其成为五月的一部备受行业内外瞩目的黑马作品。尽管,《新生》的结尾存在争议与讨论,但不妨碍这部犹如“暴风雪山庄”加成“罗生门”式的大型剧本杀真正杀出了重围,也让悬疑剧领域焕发“新生”。近日,导演申奥接受采访,从多个维度复盘《新生》,也谈剧作的创作理念,在申奥看来,“悬疑剧不光是给观众设门槛,还要给观众搭好台阶”,他也表示,“当下观众审美是很高的,比起个人表达,更在意观众的体验”。
导演申奥。
近日,信息差犯罪剧《新生》成为五月黑马作品,强势登顶话题榜。5月6日开播后,在德塔文周榜上更是超过《城中之城》《我的阿勒泰》《哈尔滨一九四四》《春色寄情人》等剧作,占领榜单第一的位置。同时也在播出6集之时,一度拿下海外平台“网飞”日榜榜首的成绩,备受行业内外瞩目。
《新生》仅有10集体量,开场即节奏飞快。剧集以主人公费可之“死”开场,开篇主人公即“下线”,以参加追思会之名,将宣布遗嘱为引,令5名陌生人齐聚一座孤岛别墅,众人也在这时通过记忆拼图拼接才发觉,费可竟编织了五重身份与一个庞大的骗局,将5人蒙蔽其中,且众人也曾因费可产生过意料之外的交集。一时之间,迷雾笼罩,扑朔迷离,加之极致的环境,瞬间形成一个“暴风雪山庄”加成“罗生门”式的顶配迷局,可谓让观众过瘾的同时又钓足了胃口,也使得剧集一经开播就引发网络热议与催更。尽管,或许是出于国剧生态问题,《新生》的大结局部分需要给予主人公一个“合理性”而破坏了一些爽感,但不妨碍《新生》整体给国产悬疑剧焕发了“新生”。
《新生》并非原创剧集,该剧作基于短篇小说《费可得晚宴》改编。翻看原著小说,可以直观地感受到《费可得晚宴》犹如一个“全员恶人”的精彩剧本杀,但纵观近期影视作品也可以看出,基于“剧本杀”为底的作品也很容易“翻车”,陷入“也就是个剧本杀”的怪圈。如何进行合理的影视化且激发观众强烈的追剧爽感则给予主创不小的挑战。
《新生》导演申奥是近来颇受关注的新锐导演,2019年凭自编自导的个人首部电影《受益人》初露头角。之后,由其编剧并执导、于去年上映的大热影片《孤注一掷》更令他被看好。《新生》为申奥执导的第一部剧集作品,显然,从叙事技艺上再度展现出诸多惊喜,可以说成功“破题”,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国产悬疑剧历时已久的同质化瓶颈期。近日,申奥接受采访,从多角度复盘了《新生》的诞生过程。这之中,体现出诸多具有启发意义的、关于悬疑剧打法的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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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孤注一掷》到《新生》
切入口都是“人性的弱点”
显而易见,近年来悬疑剧大范围围绕一桩凶案展开,诡谲的事件发展,被埋藏的巨大秘密,构成了“钓”起观众的“引”,但申奥有着更令他自己关注的部分,“我对人性更为有兴趣”,他说。
对“人性”的聚焦在《孤注一掷》和《新生》中都格外明显,《孤注一掷》创作期间,申奥曾翻阅上万个真实的诈骗案件并进行取材。在这当中他看到了许多人性弱点的“共性”,比如被诈骗的受害人,他们被骗之始往往源于心底的欲望,这又被申奥拿到《新生》中再做阐释,“区别则是,电影需要浓缩,放大感官,让感官体验格外强烈,而剧可以潜移默化娓娓道来。”《新生》以一个较长的篇幅,再度展现人性中的贪婪,不可以把控欲望就会被欲望吞噬,“费可以不同身份出现在不同人面前,他也是他们欲望的化身,也是利用欲望的狩猎者。猛兽在狩猎时候也具有随机性,他并非一开始就选择好猎物,而是等猎物自投罗网,但无论猎物是谁,费可都能找到他的弱点。”
人性,说来也有些抽象,要如何做具象化的展示?在申奥的看法中,他可以通过“拆解”,将之分为人物的外部行为、心理活动、精神状态,再通过这三个方式去展现人物的抉择、感受和判断。
无论《孤注一掷》中的潘生、安娜等人,还是《新生》中的费可与骗局中的众人,他们几乎都是观众熟悉的身边人。有工作失意寻求不到机遇的社畜,有从学校跨入社会时被五光十色世界诱惑的青年,也有在爱情与利益中反复摇摆的他与她,有控制欲过强的父母,也有充满负罪感的子女, 这些原形很容易被代入现实,因此所有拆解后的展现,也更为观众所理解。
申奥不喜欢将人物做简单的二分法进行对与错的分类,“人是由很多面组成的,很立体”,因而,在探讨人性的过程中,也可以看到申奥作品中人性的多面与复杂性。而这种复杂,正是观众格外熟悉且最能理解、共情的,因为它最为贴近每个真实的自我,也正因此,就算没有强烈刺激的案件,观众也能被准确地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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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打造最爽剧本杀?
“互动感”与“游戏感”会增加观众的沉浸感
给“剧本杀”做升级,充分发挥这一故事底子优势的关键就是营造强烈的沉浸感。申奥透露,这一点,优酷平台在形式上也给他提出了要求,就是要有更强的“互动感”,甚至有时是体现出“游戏感”。
因而在拍摄时,一种诸如游戏的思维被着重强调。在这场近似“暴风雪山庄”模式下展开的故事,有着天然封闭性与规则感,会让观众代入,犹如看到需要依照某种设定完成任务获得相应奖励的NPC,观众也仿佛成为了故事中的“第七个人”,变成其中的旁观者,在听着对话,全程做出自己的分析判断,犹如亲历了这场密室中的角逐游戏。而游戏中,勾住玩家的则是,节奏与叙事不能有一丝掉链子。
申奥很擅长多线叙事与把控讲故事的节奏,在此前的作品中已有所体现。而此次在《新生》中,这种能力又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现,围绕费可,陈树发、程浩、苏倩、张萱、何珊的故事线既独立又缠绕交错。剧集前半程,每个人从个人视角出发,讲述着与费可的故事,在相似的时间、空间中,出现大量不同的角度;而后半程中,因被掩盖的“真相”,一切开始层层反转,迅速打破、重立,同样的场景、人物,又再度呈现多个不同的故事,过瘾十足,却也让拍摄挑战十足。
申奥笑称,“拍摄也是一个很烧脑的过程。”
《新生》故事线展开的方式是“人的记忆”,记忆则很微妙,“人会主动篡改记忆,变成对自己有利的记忆,因而非常主观。”这也使得,在所有人的故事线上,会有很多呼应的点,也会有许多时间线、细节设定彼此冲突的情况。同一场景,很多剧情要呈现截然不同的两遍,要有身份对调,但众所周知,剧集在实际拍摄时,又并非按剧情的顺序进行拍摄,因此非常考验主创团队,不能有任何视觉上或逻辑上的失误。“举个例子,比如仅仅是服装,最后服装师和演员都疯了,大家都在现场捣腾,一会拍实话,一会拍谎话,(这时)认识没认识,反复确认,是否可以穿这身衣服,光这一个点就格外烧脑。”
但申奥也会在剧中留下许多细节和彩蛋,比如在拍摄时,他为每个故事中不同身份的费可都留下一个相同的转身镜头。面对不同被“骗”者的费可,始终是戴着面具的表演者,而背对众人时费可才是他真实的一面,“所以在每一组不同的人物关系中都有这么一次转身。”除此之外,剧中也有很多细节来提示蹊跷之处,“我希望细节和彩蛋经得起推敲,也希望它的信息量足以吸引观众重复观看,如果有观众注意到这些细节,就会理解我们的用意。”
如何在“通过烧脑制造悬念”和“让观众充分理解”之间做平衡,这或许是许多悬疑题材作品考量之处。对于此,申奥也强调,“没有(看到)门槛可能会很尴尬,但每个故事都有属于自己的讲述形式,我们不光要给观众设门槛,也要给观众搭台阶,不是建立了一个难题让观众破,而是要一步步让观众进入故事,这才是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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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好电影,打造好剧集
“比起个人表达,更在意观众的体验”
作为最受观众喜爱的题材之一,悬疑赛道近年也呈现愈发拥挤的趋势。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同质化与审美疲劳这些瓶颈亦成为每年老生常谈的内容。
从去年银幕领域的成功到今年在剧集创作上的出色表现,已积攒一定经验的申奥对于当下市场也了有自己的观点。在申奥看来,未来剧集应要有更大的信息量、更快节奏,更为复杂的情节和人物,也要有足够的新鲜感,来满足观众日益提升的观剧需求。但对于现在剧集宣传经常用到的“如同电影的剧集”等说法持保留意见,“我觉得这还是两个不同的载体。个人看来,剧不应该以电影为目标去做电视剧。剧应该是好剧,电影则该是更好的电影。”
申奥很看好短剧未来的发展势头,这并非指当下的“竖屏剧”,而是指各大视频平台在播的作品,已陆续出现开始回归精短的趋势。“我目前正在筹备的项目既有电影,也有传统剧集和短剧集。我们现在看到的一些长剧单集信息量有时很低,观众可以做到一边看剧一边做其他事,所以会称这些剧为‘下饭剧’。而短剧集节奏快,每集都有高潮、反转,信息量密集,观众必须十分专注才不会遗漏细节和信息。我觉得短剧集在影响长剧的单集信息量,短剧集的流行说明观众对信息量是饥渴的,这也是我们为《新生》补充了很多细节信息的原因。我希望《新生》不是一部可以边干别的边看的剧。”申奥说。
如此看来,面对这一趋势,申奥大抵是从容的,这或许和他曾从事多年广告拍摄的经历有关。谈及这段过往,申奥也表示获益良多,“那其实也是讲故事的训练,每次用一分钟为单位讲故事,一分钟里起承转合再反转,有时一分钟里还要催泪,我觉得比电影都难。”同时,这或许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申奥的创作理念,“信息密度大,注意观众的体验”,申奥坦言,在创作过程中,他往往会将个人的表达置入较低的位置,“我也来自观众,我看我自己拍的东西时,也会从观众的角度看。并且,现在观众的审美也相当高。小的时候(我也曾)特立独行,现在更想收集绝大多数人的最大公约数和情感需求。”
之后,申奥想要挑战一些“奇观类”的题材,“我觉得还要给观众传递某种奇观,具有猎奇性、影响的东西本来就是能够拓宽观众生命维度,让大家看到每天生活之外的世界。”
采写:南都记者 傅圆媛
图片:受访方供图